Wednesday, February 3, 2010

中国是一个让人感到恐惧的国家

因为我们是中国人,所以我们在自己的祖国经常感到恐惧。——这句话看似逻辑不通,但是却有着数不清的事实来为它提供证据。把你逼到断指明志,你恐惧不?把你逼到开胸验肺,你恐惧不?把你逼到自焚抗暴,你恐惧不?你可以说,这些事儿又没落到我头上,我用不着恐惧。那给你吃三聚氰胺你恐惧不?给你吃不能治病反而致病的假药你恐惧不?在一个视宪法为儿戏甚至肆意曲解和践踏法律的国家,不恐惧是很难的;在一个连最起码的食品安全和药品安全都无法保证的社会,不恐惧则是不可能的。

上面说的是外在的恐惧,还有一种恐惧是内在的——它无关宏旨、不易察觉,但是它更加无孔不入,无人能够幸免。

一般来说,祖辈和父辈的恐惧很容易理解。祖辈经历了荒谬残暴的“文化大革命”,他们是在恐惧中建立起自己的人格的。父辈见识过“六四”的腥风血雨和指鹿为马,那样深刻的恐惧恐怕令他们至今仍记忆犹新。令人费解的是,年轻一代也普遍怀有无法摆脱的恐惧,当然也包括笔者在内,这究竟是为什么呢?“文化大革命”是历史书上的陈年往事,“六四”时我们还不谙世事,而且中国未来的政治走向并没有明显收紧的迹象,那么我们的恐惧从何而来的?

大的方面,最显而易见的恐惧制造者是建立在谎言和暴力基础上的政权,它所酿成的一系列已经过去的、正在发生的和可以预见的悲剧使大多数国人人人自危,虽说基本上还不致于性命堪忧,但是漠视公民权益的执政传统和法律条文,却让无数人的合法权益受到“合法”侵害。此外,谋生的艰难也是很多人不得不面对的问题。有人说政府在实行“饥饿疗法”,让知识分子为谋取生存资本忙活,从而无暇反省历史和批评政府。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。体制内的知识分子不必为谋生的问题发愁,体制外的则在艰难谋生时亦有因言获罪的危险,体制外的透过玻璃看到体制内的诱惑(这或可视为一种世俗的“希望”)——这样才是一个基本平衡的结构。如果普遍实现“饥饿疗法”,大家都看不到切实改善自己生活的希望,恐怕“物极必反”的那一天将更早到来。

让我们回到恐惧的话题。笔者今年24岁,也算是年轻一代,或许我的经历和心态可以折射出青年人感到恐惧的部分原因。

我在高中的时候退团了,因为那时看了一些“禁书”,震惊之余,感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,不然对不住自己的良心。我能做什么呢?不能传播“禁书”,不能写文章直抒胸臆,不能四处宣扬这些“反革命言论”,那我只有退团了。我是高三退的团,先是要回团员证烧掉,然后在高考登记表的“政治面貌”一栏中填上“群众”。回头思想此事,如果那时规定非团员不得参加高考,我还会毅然决然地退团吗?考虑到家庭、学校和自身前途的压力,我很有可能就不退了。那样的话,我只能在精神上做一名怀疑者和反对者,但是这是相当可笑的:连与体制决裂的勇气都没有,还谈什么反对?

高中退团对我没什么影响,反倒让我在读大学时省去了每年注册团员证和参加团员活动的麻烦。大学时很多同学成了预备党员,为此,他们忍受了枯燥可笑的党课,忍受了数篇上千字的思想汇报,忍受了旁人一半羡慕一半鄙夷的议论……与家长和老师口中入党的种种好处想比,对于这些,他们都很愿意忍受。我不禁想,如果只有党员能找到好工作、娶到好老婆、住上好房子、开上好车子,那我会不会重新入团、积极争取入党呢?事实上,这里的“如果”就是活生生的现实:在党政机关,只有党员才能做一把手,拥有发号施令的权力,而有了这样绝对的权力,想要什么都易如反掌。我想我之所以能够坚守拒绝体制的原则,多半是因为我相信凭自己的能力,在体制外也可以过上不错的生活。但是现在我逐渐明白,在这个“组织”无处不在的国家,拒绝体制往往被视为不成熟的任性行为。

如果你的个人选择建立在你的良知和信仰之上,但是当你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来规劝和迫使你“回头”的时候,或者仅仅是当你面对旁人不屑和嘲讽的眼神的时候,你还能泰然自若、坚持信念吗?虽然你相信自己是对的,但是这个国家、政权、社会不允许你相信。当一个社会集体陷入指鹿为马的困境的时候,个体的恐惧是无处躲藏的。恐惧是什么?恐惧可以是很小的东西,比如对谎言的容忍、对不公的无视、对暴力的噤声。当你为了融入集体而去参加满是谎言的会议,当你为了饭碗违心地发表一通歌功颂德的言论,你在感到无奈的同时,没有感觉到恐惧吗?你在做那些事的时候,你已经丧失了你自己,从而成为体制的帮凶。

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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